文 | 鏡相工作室,作者丨周近嶼,編輯丨盧枕
李炎的朋友圈幾乎沒有個人生活,都是平臺、MCN公司和主播之間糾紛的案情介紹。
他是湖南商管律師事務所的一名律師。2018年至2022年間,他在MCN公司做法務,2022年至今專職為主播維權(quán)。近6年間,李炎代理了500多起相關案件,見過1000多名主播。
近兩年來,主播因為停播或者跳槽被高額索賠的案例越來越多。這個現(xiàn)象是如何發(fā)展起來的?主播們是怎樣的一個群體?在雙方地位懸殊、法律關系不平等的情況下,他們又正在經(jīng)歷什么?
以下是鏡相工作室與李炎的對話:
“主播和MCN機構(gòu)之間屬于依附型合作關系”
鏡相工作室:平臺、MCN公司和主播,三者之間是怎樣的關系?
李炎:MCN機構(gòu)是中間環(huán)節(jié),和平臺是合作關系。機構(gòu)以平臺的名義或者幫助平臺招募主播。
機構(gòu)和主播之間有兩種關系,一些主播把賬號掛靠在機構(gòu),二者屬于合作關系。在這個基礎上,如果機構(gòu)對主播強管理,比如讓主播在安排的直播間開播,每天準時上下班打卡,在司法實踐中有時會認定為勞動關系。
平臺和主播之間一般簽訂三方協(xié)議,性質(zhì)上只是一個用戶協(xié)議,當主播的流水或者人氣達到一定層次時,平臺會和主播簽訂類似金牌獨家協(xié)議,二者之間就形成合同關系。
鏡相工作室:平臺和主播之間的訴訟案件多嗎?
李炎:他們之間的案件這兩年比較多,以前比較少。從我的經(jīng)驗看,公司和主播的案件占比大概八成,平臺糾紛占比兩成。
平臺的訴訟為什么這兩年增多了?主要原因是抖音的崛起,主播被吸引到新平臺,原平臺就會以他們違約為由去起訴。
訴訟集中在2021年以后,此前,很多主播想動不敢動,主要懼怕因為違約而賠償高額違約金,但到了2021年,很多主播看到有些人可能不一定賠償合同中約定的金額,也開始陸續(xù)跳槽。
鏡相工作室:這種雙方或多方簽訂的協(xié)議,通常會包含哪些內(nèi)容?
李炎:平臺和主播簽訂的協(xié)議,最重要的是限制主播只能在自己平臺開播。
機構(gòu)和主播之間的協(xié)議,更細致,也更苛刻。它也會約定主播在某個平臺開播,還有關于公司與主播之間分成的比例,現(xiàn)在流行的分成比例是,平臺拿走一半,剩余的50%,主播通常拿35%左右,剩余部分由機構(gòu)拿走。
機構(gòu)會把直播時長約定地很死,常見的為每天播夠6小時,每個月播25或26天?,F(xiàn)實中,主播通常是播不夠這個時長的,就會造成違約。
總之,主播的權(quán)利很少,基本上就是開播的義務。
平臺之所以發(fā)展這么多MCN機構(gòu),一是它沒有那么多工作人員去招募主播;另一個是利用這種第三方來管理主播,包括勞資糾紛也可以通過MCN機構(gòu)去解決。在很大程度上,避免了主播和平臺直接發(fā)生沖突的問題。
鏡相工作室:機構(gòu)和主播簽訂的協(xié)議中,會注明雙方是什么關系嗎?
李炎:一般會排斥勞動關系,是一個獨家合作的關系。
我們先不探討這種關系和協(xié)議條款的合理性,重要的是,大部分機構(gòu)并沒有按照約定提供相應的服務,而是一種高強度的管理方式。
有些管理動作和規(guī)范甚至很不合理。有一個主播,直播時沒人看,吃零食或者打了一下瞌睡,公司扣除了她一個月的直播收益,理由是她消極直播。
雖然可能只是2分鐘或者5分鐘,但公司進行了錄屏,根據(jù)合約,就可以追究她的違約責任,公司還因為這個事把她仲裁了。
這是非常常見的例子,主播通常很卑微。
盡管他們是一種合作關系,但合作分兩種,一種是平等互利的,但主播和機構(gòu)之間屬于不平等的、依附型的合作關系。
MCN機構(gòu)挑選一些適合做主播的人,把她從不會直播變成會直播,從流水很低變成流水很高。它必然、也可以對主播的行為有一些干涉,應該要完成什么,不能夠去做什么,哪怕把一些條件限制地苛刻一些,也可以理解。但這種限制上廁所、打個盹、吃個零食,就有點過于苛刻了。
“違約金的設定常有迷惑性條款,最后算出來將是很恐怖的數(shù)字”
鏡相工作室:協(xié)議中規(guī)定的雙方合作期限一般是多久?
李炎:從我代理的案件來看,多數(shù)直播公司會約定三年,這對直播公司更有利。主播需要在三年間,每天保持6個小時以上的直播,一個月要播二十五六天,通常是受不了的。
一年的合同也有,但機構(gòu)仍然在協(xié)議里埋雷了,他們會在合同里寫,如果流水達到多少錢,或者合同到期前兩個月或者一個月沒有提不再續(xù)約,合同自動續(xù)約兩年。
很多主播簽訂合同時,不會仔細看,簽完后就放一邊了。當他以為到期時,埋的雷會持續(xù)發(fā)酵,我們碰到了好幾起類似案例,主播因為沒有遵守自動續(xù)約條款被起訴。
我見過一個最離譜的案例,一位主播急于找工作,一家公司承諾每個月給她8000塊錢保底。這是個什么概念?比如通過直播,你只能賺到5000塊錢,我補給你3000元,保證你每個月都有8000元的收益。
但合同里留了一句話,一個月到期后不提解約,合同自動續(xù)約三年。這位主播只拿了公司3000塊錢左右的保底,合同自動續(xù)約為三年,后來公司把她給仲裁了。
這種屬于典型的高薪誘惑,也是很多剛剛從業(yè)或者正在準備從業(yè)的人特別需要注意的,這個保底真的不是你想拿就能拿。
鏡相工作室:主播最常見的違約點是什么?
李炎:直播時長沒有達標,或者跳槽其他平臺。
協(xié)議中,違約金的設定通常是過高的,有些合同里面寫1000萬、2000萬這種虛無縹緲的數(shù)字,后續(xù)也真的會按照這個數(shù)字索賠。
我見過的違約金的金額設置最高的是8000萬,最低的1萬。大部分直播公司設定的違約金,一般不會低于10萬。
MCN機構(gòu)在設定違約金時,還有一些迷惑性的條款,典型的比如當月最高流水的36倍或者72倍或者多少倍。
如果違約金寫200萬,我知道200萬值多少錢,但你可能對多少倍這個概念比較模糊。很多主播在真正違約時才發(fā)現(xiàn),流水的多少倍是一個很恐怖的數(shù)字。
流水不是你到手的金額,流水也很容易達到一定數(shù)字。如果你的流水1萬塊錢,你要賠36萬,流水稍微高一點點,隨便就上百萬了,它不比那種上百萬的違約金要低。
總之,合同中只有主播違約,沒有公司違約的,我看到的機構(gòu)提供的協(xié)議中,沒有一個可以直接追究機構(gòu)應該賠償多少錢的條款。這就是一個不平等的、一開始就設定好的雷。
鏡相工作室:你之前在MCN公司做過法務,設定協(xié)議時,MCN的要求是怎樣的?
李炎:核心要求有四個:合作期限越長越好;要有自動續(xù)約條款;主播的義務盡量多寫一點,機構(gòu)的權(quán)利多一點,義務少一點;關于違約責任,主要傾向于主播違約以后如何追責,不要涉及對公司的追責。
在合作之初,他們就希望把有利的權(quán)利全部攥在手上。所以,主播沒有好好履行協(xié)議的話, 機構(gòu)起訴的勝率是非常高的,不能說100%,90%以上沒問題。
鏡相工作室:協(xié)議中還有其他常見的隱患嗎?
李炎:合同當中約定的具體分成比例,最好是彈性的,雙方有一個漲提的幅度。多數(shù)主播和MCN機構(gòu)、平臺的糾紛都是因為分成比而起,當主播的人氣和收入變高了,會覺得自己很虧,就想去調(diào)整比例,進而發(fā)生糾紛。
關于案件管轄的約定,建議約定在自己所在地的法院審理,相較于仲裁機構(gòu),法院會酌情考慮雙方的投入以及社會影響,公司即便拿了一個不平等的霸王條款告到法院去,有時候判決的金額也并不會太高。
“洗腦”和99.9%的其他人
鏡相工作室:你接觸過的主播有多少,是一個怎樣的群體畫像?
李炎:我見過的主播至少有上千位,她們普遍年輕,20歲到35歲之間居多,最常見的是20歲到28歲之間。男性是極少數(shù),我接觸的男主播可能不到女主播的5%。
她們主要是顏值聊天主播,第二大類是游戲主播。
從職業(yè)和學歷來看,我代理的案件中,多數(shù)是大學生畢業(yè)后就業(yè)過程中簽約,然后和公司發(fā)生糾紛。
在校學生簽約的也有,但是少數(shù)。在校生簽約有一個共性,一般是MCN機構(gòu)以所謂的簽約費誘導。
大學生的生活費比較少,也想找一些相對輕松,占用課時比較少的工作,所以有些MCN機構(gòu)就投其所好,前期給付三五千塊的簽約費,然后簽訂合約。
我知道一些機構(gòu)專門干這種事情,每天的直播時長要求也不高,4個小時以上,慢慢加碼,直到讓你把一年期合同簽完,如果期間你存在斷播或者停播的情況,馬上發(fā)警告函,如果不復播,下一步就是仲裁或者起訴。
還有就是沒有一技之長不太好找工作的女性。
事實上,自己想從事直播的人比較少,多數(shù)人是在找工作過程中,被機構(gòu)洗腦或者只是想兼職過渡一段時間,或者誤打誤撞才進入這一行。
我之前代理了一個案件,一位女孩大學畢業(yè)后,找了一個桌游陪玩的工作,公司說這個崗位招滿了,還有網(wǎng)絡主播的崗位,保證你每月收入有6000塊錢。她想反正暫時也沒有工作,就先去上班了,后來覺得自己不適合直播,也沒有掙到錢,就不做了。但因為她拿了三個月的保底費用,被公司起訴了。
從上帝視角來看,有些人可能會覺得主播為了掙這點小錢簽這樣的合約有點不值得,或者過于莽撞,但站在一個剛畢業(yè)的大學生的視角,她也就是為了謀一份生計。
當然有一些人在行業(yè)里如魚得水,但多數(shù)人都是鎩羽而歸,沒掙到錢,最后還搞了一身麻煩。因為只要你簽訂了合約,想解約是件很困難的事,你可能會背一起官司,哪怕贏了,或多或少也有律師費等成本在里面。
鏡相工作室:你用了一個詞叫“洗腦”,這是一套怎樣的話術?
李炎:我簡單的把整個過程概括一下。
面試環(huán)節(jié),公司通常會展示實力,秀肌肉,領著主播在公司看一遍,包括公司孵化的某些掙錢的大主播,雖然這個主播有可能不是他們公司的。
然后肯定你的資質(zhì)條件,你很棒,我們選擇了你。但事實上,現(xiàn)在一些主播公司可以說是饑不擇食,只要你能說話,他都會邀請你來做主播。
招聘過程中,還有一個中間經(jīng)紀人,他通常不是公司員工,每招聘一位主播,公司給他一定的提成。經(jīng)紀人不斷用一些東西來刺激你,比如過分夸大這一行的好處:高收入、自由、輕松,講得非??浯?,說某個主播一天只播兩小時,月入10萬以上,都有點像傳銷組織了。
他還會說,我們前期給你保底;你也不用擔心播不起來,絕對能把你孵化成大主播。既保障了你的生存,還能孵化你,是穩(wěn)賺不賠的好買賣。
他繼續(xù)和主播說,咱是一個合法經(jīng)營的大公司,必須簽約,但簽約只是走個形式,有一天你不播了,只要提前一個月打個招呼,和其他公司正常離職一樣。
但這些只是停留在口頭,他永遠不會以文字或書面的形式承諾你。
只要你簽約,負責招募的經(jīng)紀人就消失了,公司真正管理和運營的人是其他人。公司招你進來已經(jīng)花了成本,他還想掙更多的錢,就會瘋狂地壓榨主播。所以,矛盾點就在于雙方的利益永遠是相悖的。
一旦主播和機構(gòu)起了矛盾,可能就工作不下去了,產(chǎn)生糾紛,公司就會仲裁或者起訴。
鏡相工作室:平臺上最多的是中小主播,在你的從業(yè)經(jīng)驗中,估計接觸更多的也是這些中小主播,他們的生存狀態(tài)是怎樣的?
李炎:平臺上的頭部主播只能占0.1%的樣子,其他人都是那99.9%。
在我代理的案件中,我會去看每個主播的開播情況,大多數(shù)直播間停留的人數(shù)一般不會超過十個人,甚至只有三五個人。
“有些公司不賺錢,靠主播的違約金活著”
鏡相工作室:在現(xiàn)實中,敗訴可能是一種常態(tài)。你為主播代理的500多起案件,敗訴案件占比多少?
李炎:敗訴分為兩種,起訴的金額全部被法院或仲裁機構(gòu)支持了,是大敗;還有一種情況是賠的不多,賠的比較合理,也算是一種敗訴。
從合同的內(nèi)容來看,主播不占據(jù)任何優(yōu)勢,保守點講,90%是要賠錢的。
鏡相工作室:在司法判例中,實際判罰的違約金額一般是多少?
李炎:20萬左右,是一個中位數(shù)的判決情況。一般10萬到20萬之間的居多。
10萬以下的判罰,是因為公司存在一定違約行為,且主播有相關的證據(jù)。
甚至有些主播掌握了比較有利的證據(jù),最后不賠錢,但很少。
違約金主要是補償性為主,懲罰性為輔。很多公司提供的證據(jù)通常是合同或者溝通記錄,并沒有實際投入的支付憑證。
鏡相工作室:公司的實際投入一般是什么?
李炎:有一些MCN機構(gòu),他是不做服務的,這種公司沒有任何損失。
但直播其實是一個重投入的行業(yè),正規(guī)的公司,會提供直播場地,直播間有專業(yè)的配套燈光、聲卡、直播專用的電腦,包括直播間投流,運營人員需要幫助主播打造人設,找到直播方向,包括主播妝造、服裝道具等等,都需要專門的人來安排。
鏡相工作室:公開資料中,最常看到的庭審焦點有兩個,除了違約金的巨大分歧之外,另一個是主播和MCN公司之間是否屬于勞動關系。在司法實踐當中,主流觀點是什么?
李炎:2016年左右,大家會覺得直播和傳統(tǒng)行業(yè)一樣,大部分會傾向于認定勞動關系。行業(yè)后來在管理方式、經(jīng)營模式等方面進行了更迭,現(xiàn)在認定勞動關系成為一件比較困難的事。
至少從2022年開始,認定勞動關系的案件非常少,大部分都是以合作關系進行審查。
鏡相工作室:可以講一個你代理過的印象深的案子嗎?
李炎:2022年,一個主播在公司干了兩三個月,流水9000多塊錢,自己拿到了2300塊錢工資,停播之后,公司扣了她的其他收益,同時按照流水的30倍索賠,就是27萬。
一審判主播賠4萬,主播上訴,二審法官最終將違約金調(diào)整到了5000塊錢,同時要求公司應當支付給主播扣除的4500塊收益。
這個案件最大的意義在于,法官做了一個平衡,主播不能因為違約獲利,否則會導致社會違約之風盛行;但公司也不能利用絕對有利的合同條款獲得太多的利益。
我一直認為,MCN機構(gòu)的精力應該是孵化主播,通過正常的方式取得分成。如果只是通過起訴或者仲裁主播獲得更多違約金的方式盈利,整個行業(yè)就會被妖魔化,你再想吸引更多的主播,誰還來?
行業(yè)想良性發(fā)展,機構(gòu)首先得帶頭守法,主播也不能因為年輕,或者說文化層次低、法律意識淡薄,就可以把簽的協(xié)議推翻。
我也一直規(guī)勸那些準備跳槽或者違約以后打算惡意逃避違約責任的主播,這種行為很難真正解決問題,甚至有些主播會陷入一個泥潭,前面公司的事情沒解決好,后面公司又找他麻煩。
鏡相工作室:公開資料中有一些案例,平臺或者MCN公司給主播挖坑,比如誘導主播去其他平臺開播,然后惡意起訴。你有遇到過這樣的案例嗎?
李炎:這種案例很多。當主播在新的平臺有一定人氣和流量時,公司就以主播違約跳槽為由,仲裁或起訴。
為什么要等到主播有一定的人氣和流量呢?要讓法官看到主播跳槽后,賺了很多錢,把老平臺的粉絲吸引走了,造成了原平臺的流量、粉絲的損失,就可以要求更多的違約金。這是一個典型的圈套。
但很多主播跳槽時,完全是基于對原公司運營人員的信任,她覺得公司的人和我說的,我有什么好怕的?
有些MCN公司本身不賺錢,靠主播的違約金活著。這些機構(gòu)就是存心不良,成立開始就把起訴主播當成一門生意,一切圍繞這個目的布局。
“這就是涉訴的影響,身邊的人離開你遠離你”
鏡相工作室:你印象最深刻的一位主播是怎樣的經(jīng)歷?
李炎:是一個小主播,她的故事應該是大部分主播的樣子。
她是一位19歲的女孩,老家在云南一個比較落后的縣市,她當時離家出走,想去海邊看看,去了三亞,找工作時碰到一家直播公司,公司還是那套話術,能掙到錢,好好干,公司不虧待你,想走隨時走。
簽約以后,她每天的工作就是進入直播間上下班,播滿6個小時,工作了7天,好像流水是700多塊錢,她自己分到了300塊錢左右,她意識到不適合做這一行;每天待在小格子里,不準隨便出來,很壓抑;而且公司啥也不管,沒有任何運營或支持。
她就不干了,大概過了不到一個月,公司申請了仲裁,按照流水的100倍計算,索賠7萬。
待了7天,自己靠直播賺了300塊錢,也沒給公司造成任何損失,按照流水的100倍索賠,多嚇人?這就非常不合理了。
這個案子最后經(jīng)過溝通,對方撤訴了,是一個好的結(jié)果。
鏡相工作室:你對這位小女孩印象深,是因為她的個體經(jīng)歷嗎?還是因為結(jié)果?
李炎:主要還是她的個體經(jīng)歷,家庭的不幸導致了她生活的不幸。
這個小姑娘好像家里有四五個兄弟姐妹,她排行老四。她的爸爸去世,哥哥坐牢了,從小由奶奶帶大。
因為一些矛盾,她離家出走,想去海邊看看,然后被忽悠當了主播,干了一個星期,被公司告了,還要賠100倍。
對于那些自身條件還可以,只是想掙點錢的主播,我覺得你得為你的選擇負責。但對于這種不幸的弱勢的人,我們還是要多些關注和關心。
鏡相工作室:主播被起訴后,對他們的生活造成了怎樣的影響?
李炎:因為女主播居多,我就描述女主播的整體狀態(tài)。
多數(shù)女主播沒打過官司,情緒影響很大;有一些女主播是有家庭的人,不想被丈夫或父母知道,會選擇性隱瞞。
有一個主播說過一件很絕望的事情,她的爸爸媽媽知道要賠很多錢后,說這個事情不要找律師了,也不管了,你找一個老公,讓他給你兜底。我聽到后都很絕望。
還有一位女主播,她和男朋友本來準備年底結(jié)婚,結(jié)果被起訴150萬,她男朋友看到起訴書的第二天就選擇了分手,她也沒辦法,也知道這種事情不可能拖累人家。
這就是涉訴的最大影響,你身邊的人,可能因此而遠離你。
鏡相工作室:平臺或機構(gòu)起訴主播成為一個越來越普遍的現(xiàn)象,是怎么發(fā)展起來的?
李炎:其實這種現(xiàn)象從直播誕生之初就一直有,并不是今天才扎堆出來的。你能看到冰山的時候,冰山底下已經(jīng)是一座很大的山了。
大家覺得越來越普遍,可能是兩個原因,這兩年被媒體報道出來的案例多;另一個是行業(yè)整體不景氣,就會出現(xiàn)一些主播跳槽,或者MCN機構(gòu)把一些主播進行“買賣”,或者給主播挖坑等情況。
你看是不是又形成閉環(huán)了?如果行業(yè)整體是上升期,都很容易掙到錢,主播和公司之間幾乎沒有矛盾,沒必要為了這些事情卷來卷去。
鏡相工作室:你對即將從事主播或者是正在做主播的人,有什么建議嗎?
李炎:如果您正在做主播,還是要有極強的守約意識;即便不想做了,盡量不進入訴訟流程;如果走到訴訟流程,一定做好充分的準備。
有志于做主播這一行的人,要考慮清楚,這是一個高強度且枯燥乏味的工作,甚至有時候把自己搞得很自閉;簽約之前要對公司有所了解,各種企業(yè)信息查詢的網(wǎng)站、裁判文書網(wǎng),都可以查到公司目前有沒有訴訟或者涉及一些風險;你還要有一定的風險意識,如果違約了,能不能承受得起違約成本?
考慮好這些問題,你就可以簽約了,但合同一定要拿走一份。很多直播公司會把合同全部收走。有一天,你和公司起了矛盾,連合同都拿不出來,這樣的主播我遇到很多。